A beautiful Stranger

她的手不停地在打字機上敲擊著，噠噠噠--噠噠噠--空洞而規律地在房裡響著。

偶爾停下來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香菸，抽上那麼一口，再長長地呼了出去，那是她腦袋暫時放空的時刻。

也不記得坐在椅子上打字多久了，房間裡唯一一扇窗戶是關著的，看不到外面天色。

總是這樣，當她一坐在打字機前，就全神貫注地在工作上。

失語的第四個早晨，才剛起床就覺得喉嚨不太舒服。

猜想是前一夜太晚睡又多喝了些酒，但也喝的不多，微醺之際正好入眠的狀態。

我不常喝酒，也不喜歡和一群人上酒吧喝酒，那種氣氛在當下有種過份的歡娛、喧鬧感，但酒空人散之後，卻更容易被一種巨大的孤寂感包圍住，窒息式的讓人無法呼吸。

一個人喝酒，不需要和誰對話，就這樣靜靜地，享受酒帶來的娛樂效果。

想像著眼前的他像畫中人物，黑髮黑眼褐色皮膚，粗線條的面容刻劃出鼻嘴眉毛…

看起來好熟悉卻又疏離。

畫中人物在凝視著我，我也凝視著他，開始醉了。

於是醒了，還是在失語的狀態，更多了喉嚨痛的症狀。

我向他示意著我的不舒服，我想他懂的。

但我太高估他了，還以為我還在捉弄他而用英文回答我怎麼了不要鬧了。

他以為失語是我對他的無聲抗議，呵呵。

之後他不再沉默反而堅持用英文跟我溝通，當我說中文時他都不回答我。

那也罷，反正也協調出一種溝通模式，我說我的中文他說他的英文，非常的平和。

只是今天的不舒服讓我皺起眉頭對他還像個孩子氣的回答發起火。

我自顧的到了廚房燒開水，放茶包，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做不用他來侍候我。

而他這時反而良心開了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後頭，像個跟屁蟲似的。

灌了二杯熱茶後，並沒有特別好。

反而，身子開始冷起來，頭也昏昏沉沉的。

不用說也知道我感冒了。

喂，你，我對他說。

我感冒了你知道嗎?我的頭好暈我想休息吃藥。

吃--藥--  我拉長了語氣說。

他走了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略為擔憂地看著我說妳病了，要不要服藥?

我說，好，當然是用中文回答。

令人欣慰的是至少他還知道好是什麼意思。

昏睡過去的前一秒的景象，是天花板那一座巨大的購自IKEA黑白色調的燈座，像地震來時般，晃動著…

很自然的，我就這樣開始用中文和他講話…儘管我相信他是完全都聽不懂。

那無所謂的，就這樣吧。

我做了蝦仁炒飯問他要不要吃，他一臉無知的模樣，看起來帶點滑稽的好笑，我又用中文問了他一次，比了比外頭。

他終於遲疑的起身跟著我走到了廚房。

我說，吃吧。

他默默地拿起湯匙吃了幾口。

我問他，我做的蝦炒飯好吃嗎?

他無聲地回望著我。

想必是完全接受不到我的訊息。

他吃了幾口便不吃了，我也沒什麼胃口，於是將餐桌收拾了一下便回到房間。

對於我的失語，他的反應令人意外的鎮靜，倒是從他望向我的眼神裡，我感覺到了一絲傷心，那種眼神是多麼的像走失的小狗，溫馴而無辜的模樣。

他沒有詢問為何我說不出英文，他只是默默地接受，然後透過他的眼睛回應我。

當語言尚未發明之初，人與人不也是透過表情神態來回應彼此的嗎?

有時候生活在現代，反而會覺得這個世界太過喧嘩，你說我說他說，每個人都急著表達自我暢所欲言，如果當有一天人們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無法利用嘴巴巧辯爭執，那或許也是另一種停止戰爭達成和平的方法吧。

我們都沉默著，房間裡只亮著一把位在書桌上的檯燈，因此顯得昏暗。

儘管室內有暖氣，但冷風還是努力地從窗沿裡竄了進來，冷。

於是不到十點我已感到昏昏欲睡，無法解釋的疲累佔據了身心。

晚安。我跟他說。

這是我失語的第一個夜晚。

那是在駛向曼哈頓的地鐵車上，就像往常的習慣，我們準備至中國城用午餐順便買些材料什麼的。

儘管已是二月中旬，氣候仍是逼人的冷洌，在車上倒還好感受不到冷空氣的威脅，一旦出了車站走在街上，才教人直凍的受不了，毛帽、手套大衣什麼的一件都不可少，全是禦寒的寶貝。

可能已是午後，車上只見稀疏的中年婦女帶著嬰兒推車，或是看似無業而精神萎靡的男子，他們大都半瞇著眼在坐位上打著盹，悠閒地放鬆身體隨著車廂一晃一晃地，進入夢鄉。

我和他坐在二人座上，位在車廂的最左側，只要稍微轉過頭，便可透過玻璃窗看到列車外的景象。

景象當然是單調的，除了那一段經過橋上可望盡哈德遜河和布魯克林橋的風景，倒還滿美的，除此之外便是無趣的建築物和老舊骯髒的招牌看板。

百無聊賴的，我還是看似專心的直盯著窗外，藉以打發這段通車時間。

像自成一個世界，無意識的築起了道牆，將他隔絕於外。

煩悶、千篇一律的生活習調，快樂、沮喪、爭執、冷戰、和解、回溫…那是在人際關係交往關係裡必有的循環過程嗎?

我自問。

所以現在是處於什麼情況，還要多久才能再回到正常模式?

諷刺的是我們還是一同出去用餐，儘管氣氛低靡。

我邊看著窗外景象邊胡思亂想著，突然間看到了一個招牌。

那是幾個英文字組合成的句子。

我張開嘴想唸出字來。

卻只是呀呀的說不出話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失去了發音的能力。

於是那唯一可以和他溝通的聯繫也就這樣子沒了。

不服氣的，我試著想著中文再說出來，竟然沒問題。

所以，我只是無法說英文，也許我的潛意識裡終於拒絕了唸著那饒口的英文發音。

我望向他，他沒注意到我的異樣，只是半低著頭望著腳下，不知是處於發呆狀態還是怎麼的。

我半睹氣地想，那這樣子也好，再也不用在意發錯的音及害怕著老是出糗。

想和我說話，那就去學中文吧。

過了幾站後，我們到了，他暗示著我該出站，我抿著嘴只是微點了頭。

出站、走路、用餐、買東西、坐地鐵、回家，我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最後就這樣子回到家…。

他專注異常地盯著眼前15寸大的螢幕，手指不時快速地敲打著滑鼠。

殺戮是讓他停留在那個世界的生存法則，而他樂在其中。

敵人分別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可能出現的角落。他們是一群移動迅速，全身沾滿黏液怪異噁心的活死人。

他在遊戲中的角色代號是Survivor，手持著永遠不缺子彈的槍械。

於是他可以盡情的開槍掃射，假裝自己身處的世界是多麼的充滿危險、刺激，而他需要奮力一戰來保衛自己的生存。

血紅色的漿液不停地從活死人身上爆破開來，畫面逼真的彷彿可以聞到那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他與線上偶遇的盟友們一同作戰，四人一隊的行動著。

不時地，他飆出幾句咒罵聲，配合著一連串震天炸響的射擊聲，不到幾分鐘，game over。

盡面靜止，一切重來。

他又再一次投入那個虛擬的世界裡，找回一股原始的潛伏在他血液裡的暴力快感。

一群餓鬼等待了八年，終於出籠。

他們迫不及待地等著復仇，等著將一個個敵人趕盡殺絕，送入牢中。

世界不再祥和，因為他們掙脫禁錮，掌握大權。

他們曾嚐到了失敗的滋味，而這次捲土歸來，他們誓言不管用盡任何方法，一定得守住到手的權力。

於是對待敵人沒有所謂的仁慈，而所有站在反對他們一方的人，都是敵人。

眾多餓鬼們偽裝成各種模樣，潛入不同單位不同體系，耳語、傳聞、恐懼、害怕、懷疑…慢慢擴散開來。

那是他們散播出的病毒，藉此控制人民的心靈，讓他們乖乖俯首聽話。

一步步，一步步，他們將腐敗原來的世界，重組回一開始封建，無能，無反對勢力，無法規的社會。

無賴派的狗兒們逐漸和親近屋主的狗兒們形成一股巧妙的平衡勢力。

亦有些狗兒是採取觀望應對的態度，只要有的吃有的住，快樂無憂的過著日子便夠了。

原本這樣的生活也還可以過的下去，那知一日又有個流浪漢打從屋外經過。

這個流浪漢其實有個茅草窩，也養著群跟著他的忠狗，平日裡他仗著無賴的態度到各處向人乞食乞飯。

但他還不滿足，他想要有個真正的房子，當個有錢人，不愁吃穿不用看盡他人臉色。

當他經過那幢房子，看著它美麗的前門與偌大的庭院時，他就興起了想要霸占它的念頭。

他心想，這房子真是好，不管是地點位置什麼的，房屋後方有著條小溪，小溪再過去點兒有座森林，而屋前便是個小農場，簡直像個自給自足的世界，如果能夠在裡頭生活那就不需煩惱吃不飯的問題，還可以過的風光體面。

他極切地想要占據房子，便默默觀察起屋裡的情況。

他發現屋主和一群狗兒們生活，群狗中卻也分了幾股勢力，有些似乎特別不服從屋主的，性子強硬兇狠，他們過著像人類的社會有著領頭指揮一切，奪取屋內最好的食物與房間，讓一些力量微弱的狗兒們服侍他們。

他愈觀察愈是覺得有意思，因為群狗的領袖們竟然還懂得搧動誘導狗兒們忠心地跟隨他，還有些隨時跟在頭兒旁的狗兒一副巴結討好似的態度，和人類像極了。

他看著看著便想到了一個主意，他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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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為目前無賴派的狗領袖中，最為突出受歡迎的一隻。

它的毛色渾白光亮，氣勢不凡，體態壯碩，猶如隻小狼，走到那兒都有著母狗們愛慕的搖尾示好。

它不像其它無賴派的狗領袖已步入老狗的年齡。

它正值壯年正準備運用日益強大的勢力帶領餘下狗兒反擊屋主和其它支持他的狗兒。

九哥雖然看似勢力壯大，其實它的領導手腕智慧什麼的反倒不如其它老狗領袖，卻因它善於與眾狗和諧相處，遊走於不同的團體，讓一些單純的狗兒便願意跟隨著他，以為在它的照應之下生活不成問題。

他告訴眾狗兒只要跟著他，他會照顧好他們還有他們的狗子狗孫們。

眾狗們一致歡欣更加敬佩的望著他們的領袖。

九哥雖然對他們這麼承諾著，其實也沒個主意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將屋主和其它狗兒趕走，畢竟他們在屋裡愈住愈不痛快，不能完全擺佈食物資源的分配，享受完全的利益。

但它的機會在與流浪漢的碰面之下，終於出現了。

流浪漢讓它憶起了他們之前的主人，那個已逝的流浪漢的身影永遠地在它的心中，而這個流浪漢竟有著相似的特質，讓它覺得親切不少。

它搖著尾巴望著流浪漢。

流浪漢和善地拍了拍它的頭，並給了它幾支大大的狗骨頭。

那幾支狗骨頭還真是對了九哥的胃，畢竟是狗兒，那隻狗對骨頭不會不感興趣的。

流浪漢看著它高興的啃著狗骨頭，內心裡得意地笑著，想著也算是隻笨狗，不過是幾支狗骨頭就輕易獲得它的善意，待我怎麼利用它來得到這屋子。

<待續>

舉目所見的，便是一群霸占著屋子不肯離去的狗兒。

飼養眾多狗兒的主人本身亦是個沒有家的流浪漢。

只因他一日路過屋前，看著房子本身足夠讓他和他的狗兒棲風擋雨，便以暴力之姿挾持屋主強硬地占據了下來。

而這一待下來便是數十年載。

流浪漢的身軀日亦豐碩結實，而跟著他的狗兒們也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供養他們吃食的便是那勢力微薄的屋主。

狗兒們眼中的主人自然只有那個流浪漢，他們服從他尊敬他，毫無二心的認定他是他們世界的王，單純而景仰的將他侍奉若神，卻那知在流浪漢的眼底，狗兒們存在的用處便是用來控制屋主，讓他不敢反抗。

數十年載過去了，流浪漢終究逃不了生老病死的輪迴，就在某一夜的晚上驟然逝世。

狗兒們群起哀嚎，不斷地圍著他的身子打轉，他們慌亂不知所措，最後其中一隻狗兒的領頭帶頭將流浪漢的身子挪到了後院埋葬，以狗兒們的方式向他們的主子告別默哀。

而這一切屋主看在眼底，他以為終於房子可以歸回到自己的手上，卻不知混亂才正要開始。

狗兒們在失去屋主的一段時間裡還群龍無首，他們帶著狗子狗孫四處遊走在屋裡打發著這漫漫的時間。

有些小狗兒調平好奇點，便闖出了屋外探索世界，離開了母親的懷抱。

有些小狗兒個性和善大方，趁著狗兒們不注意便靠近屋主打轉。

屋主原先是痛恨著流浪漢的，畢竟他霸占了自己的房屋還要他提供吃住，然而他卻對於跟隨著流浪漢的狗兒有些憐憫與寬容。

他知道狗兒們的性子其實是單純忠心的，誰對他好他就忠心地跟著他，不像人類，心機難測。

他以為和狗兒們的相處會比和流浪漢來的容易。

有些狗兒逐漸和他熟悉起來，不再將他視若敵人，也逐漸忘了流浪漢的存在。

屋主亦待他們不薄，還是供應著吃食，向對待著朋友般。

卻也有些狗兒性子躁進兇狠，少了流浪漢對他們的控制，便學起了人類的天性，開始有了團體組織，想要獲得屋裡所有一切最好的待遇。

帶頭的狗兒想要什麼便向屋主狂吠威脅，仍然將屋主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將他視為比自己還低下的品種。

屋主的力量已不若以前那般薄弱，因為他已和少數些友善的狗兒成為好友，每當另一方的狗兒狂吠威脅，他們就挺身保護屋主，讓他不受傷害。

二方的對恃日亦強大，好幾次都險些打了起來，屋主煩惱著該如何將那一群不聽話的狗兒趕走，只留下友善親近人的，畢竟他只想與性子和善的狗兒相處。

估且稱那群兇狠的狗兒們為無賴派，因為他們性子和流浪漢極為相近，以為房子占據了久了便是他們的，以為他們獲得的是理所當然，眼裡容不下異己，也學不會和其他的狗兒和平相處，他們心中永遠認定流浪漢是他們的主子，便無法接受屋主的存在，他們想著將其他的狗兒趕走後，便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

在無賴派裡的狗兒們，很多聰明的如同人類，只因他們跟流浪漢相處的久了，學會了他巧取豪奪的手法。

其中一二隻最聰明的狗兒成了他們的頭兒，也在團體裡分起了階級之分，像人類的社會般，最為愚笨單純的狗兒們就忠心耿耿的侍奉起頭兒。

<待續>

你，伸長了腿，優雅地向我欠了個身。
綠色的眼眸像一澶湖水。
你的嘴角微揚卻不出聲，彷彿帶著戲謔與嘲諷。
你始終驕傲與自滿，有著與生俱來的王族氣息。
你不需開口，便有人自動奉獻所需。
而此刻你，知道我對你的迷戀。
你允許我靠近你依賴你。
因為你明瞭這是對我的最好的獎賞。